云朵上的女孩

　　回去的路我选择绕过村口。不是我不想看到他的身影，而是，我懂得了，这个身影屏蔽在另一个世界里，那个世界是多彩的，我只能远远地看着，却不能走进它。而我的世界，是灰色的，像此时头上的纱巾一样。

　　夜，依然墨般浓黑。破木门缝，吹进丝丝夜风，我的梦在风中摇摆，摇摆出很多姿势，独不见我在坑窝窝里仰看他的姿势。那条粉色的纱巾盖住了我的脸，从而，我的世界开满了桃花，和粉色头巾一样的颜色。

　　[四]

　　那天以后，我深埋在时光里，守着我的羊群，我的山顶。我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个姑娘。偶尔，我会看见他，穿着灰色的制服扛着一个我看不懂的机器。放羊回来的夜里，我依然会做梦，只是，再也没有梦到他光茫四射的身影。而母亲那块粉色头巾，在那天，也被我锁进衣柜里，我要好好保存它，不想让它在岁月里褪尽色彩。它是我的另一个世界，一个充满着梦幻颜色的世界。

　　或者，这样就算是结束了。每个清亮的早晨，每个宁静的夜里，我赶着我的小羊，数着我的小羊，继续着单调的日子。然而，我没想到，命运会如此厚爱我。我有了和他说话的机会，而这个机会缘于一只笔。

　　那天，我如往常一样，来到我的山顶。羊群啃食着反青的山草，我惬意地窝在坑窝窝里。阳光强烈地照着我的眼睛，我看到眼前的枯草上，有个闪闪发光的东西。我捡到手里，是一支笔。我想到了他。山顶上，是没人愿意光顾的，除了我的羊群就是他。

　　看着那只笔，我真得好喜欢。它比村里老师上衣口袋插着的笔还要漂亮。虽然，我只会用目光在我灰色的世界里涂抹，但是，我是想拥有一支这样的笔。我想，只要手里能握着它，便如和小弟一样，仿佛坐在课堂上，头上骄傲地戴上那条粉色的纱巾。

　　山顶上，我看见村口绿色的帐篷。路，在村口的水潭边向远处延伸，水泥路已经初具规模。我不知道自己如何会有那么大的勇气，总之，我将笔交到了他的手里。

　　他的目光一闪，露出惊喜。看得出，他非常在意这支笔。

　　我第一次看到帐蓬里的世界，宽大的桌子上铺满了蓝色的纸，地上堆满了我不认识的仪器。我默默地将笔递到他的手里，然后，转身向外走去。

　　“等等。”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魔力，让我不得不停下来，转过身面对他。

　　“你叫什么名字。”他的眼晴还是那么的深邃，像蓝天一样。

　　“云朵。”

　　“云朵，送给你。”他向我伸出手，手里稳稳地放着那只笔。

　　我摇摇头：“我不会写字。”我看见他目光一暗，而我的内心也一暗。

　　走出帐蓬的时候，我内心是幸福的，因为我的手里攥着那支笔。他说：“用它学会写字。”我可以吗？或者，我可以的。我看着蓝蓝的天上，素洁的云在自由的飘荡。我是天上的云朵，我也应该有自己的方向。

　　走出很远，他在背后喊：“云朵，戴那条粉色的纱巾好看！”

　　粉色的纱巾！我想起小羊走过的山坡上，有一株野桃花，此时正是含苞待放的时候，过不了几天，便会开出和纱巾一样的颜色。我不顾山坡上吃草的小羊，向家里跑去。我所有思想，惟有那条粉色的纱巾。

　　从家里出在来的时候，我没有躲避，也没有仓皇无措，给羊群准备食草的父亲也没有错愕的目光。一切是那么的自然。或者，是我的错，是我将世界看成灰色，是我作茧包裹了自己。只是，这一次，我没有感觉到王小在我背后的注视，他家的门上，冷清了几天了。

　　虽然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，但是，那支笔带给我的喜悦瞬间便充满了我整个天空。风随云动，我仿佛看到天涯的云，海角的水，那里是我无法想像的世界。

　　然而，我懂得，它只是一只笔，一只能写字，能给人带来希望的笔，而希望的路上，只会有我蹒跚独行。

　　日子如水般流淌着。山坡上的草经过几场春雨，开始疯长。我的羊群又多了几只可爱的小羊。山上的野桃花早谢了，只有桃花下，那两个“云朵”在阳光里慢慢洇开的情景，在记忆里永恒着。

　　路，终于修完了。

　　完工的那天，村里人几乎全都集结到平坦的大路上。我没有去大路。从早上开始，我就站在山顶上，看着绿色的帐蓬被人拆倒在地，工程车陆续离开村口。我手里一直攥着那只笔。我看不见他的身影，或者，我不需要寻找他，在我眼里，那些穿灰色制服，戴红色帽子的都是他。

　　我看见还有两人没有去大路，向山坳走来。是王小和二丫。王小牵着他的牛，二丫戴着水绿的纱巾跟在身后，手里挽着蓝子。父亲说，前几天，王小的父亲去二丫家提亲了。

　　山里的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的吧。我看着蓝天下，远去的汽车消失在天地一线间，那里除了渐渐盎然的绿色，还有层层叠叠的云朵。我知道，那里的云终有一朵会属于我，不管它飘泊到哪里，我都是快乐的。

　　伸手触摸着天上的云，将粉色的纱巾覆在眼前，世界真得好美，到处开满粉色的云朵……

　　作者：花纸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