杏坛微澜

　　果然不出侯征所料，集中在阶梯教室接受入学教育的高一学生，只坐了一个晚上，就不干了。里出外进，秩序大乱。贾校长又通过施主任安排侯征“关注”。无奈侯征只好下班后在学生处坐阵。学生处的同事都走了，侯征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慨叹。他只想践行自己的教育理念，至于谋个什么中层干部，从来没有想过。可是同仁们不这么想，都认为侯征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。并且把侯征的一些积极举措看作是争夺学生处主任的位置。其实这是侯征第五次进学生处了。学校一乱了，侯征就进学生处了。整顿好了后，侯征就又回他的讲台了。多少次学校领导表示要侯征专职从事学生工作，暗示要提拔他，可是他就是假装不明白。学生秩序一好转，他就急着申请回去专职教课。当年，侯征身兼两个最难管理的班级的班主任，任两个班的语文课，八个班的历史课，还要在学生处兼职。工作量是正常工作量的三四倍还要多。为此，学校行政会上经当时的教学副校长管绣禾提议，并一致通过，将教委分给本校的两套房子中的一套分给侯征。这在当年是最优厚的待遇。因为那个年月，有百分八九十的教师，工作一辈子都得不到一套房子。侯征也深为之感动，一份感激支撑他忍受种种委屈一做就是二十来年。

　　楼上的声响惊动了侯征。他循着声响来到阶梯教室。还没有进门，就听见里面乱哄哄的。他背着手，踱上阶梯教室的讲台，旁边一脸无奈表情的教务处主任木讷地站着。学生注意到了侯征的到来，声音下降了许多。侯征多年来总结出来一套体态语言，使用这种语言教育学生，有着特殊的作用。因为语言表达得太具体，而体态语言能够给学生充分的想象空间。能起到引导学生反思的效果。他用体态语言，向学生传递着一种学生捉摸不透的表情。可是他仍是一句话也不说，学生的声浪渐渐消失了。只有几个坐在边缘的学生还在下面窃窃私语。多年的经验告诉他，在这种局面下，表现愤怒一但失控就没有回旋余地了。而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人生理上大脑兴奋灶的交互抑制作用，给学生的大脑创造一个新的兴奋灶，抑制学生刚才的无序兴奋。让学生猜他的心理活动就是侯征在学生大脑中创造的新兴奋灶。经验告诉侯征，这种无向兴奋，便于下一步对学生的引导。就象一个人迷了路，突然有个人告诉迷路者应该这么走，迷路者大多是会深信不疑的。稍事对峙，侯征指着坐在最后面的一个唠得最欢的大高个学生：你，到外门外面去等我去。

　　这个大个学生，站起来用多年养成的狡辩习惯反问：我咋的了？

　　侯征目光继续看着下面，对这个敢挑战他尊严的学生面无表情地说：对，你的第一个错误就是你说：“我咋的了？”你不知道吧，这样说话就是犯错误。过去听说过没有？

　　没听说过！

　　对，过去你没有上高中，所以你不知道。你上高中，上大学就是要学习你不知道的东西。如果你拒绝学习不知道的东西，那你就立即把家长请来，退学。

　　这时这个学生已经走到侯征近前，侯征用低低的声音对他说：“不想更没有面子，就到外面等我。”这个孩子乖乖地出去了。

　　侯征面对安静下来的学生：你们为什么来天堂中学？有的甚至是从农村来的。你们为什么不到你们家附近的学校去上学？就是因为你们想选择一个较好的学习环境。学校的好坏，是由你们——这个学校的学生决定的。可是大家今天让我看到一个令我费解的现象。打个比方，你们到市场上，本来想买个比家里的坏碗好的碗，可是当你们买到一个好碗后，却把它打坏了，让它还不如家里的那只破碗。这正常吗？现实中你们谁愿意做这种赔本的事？可是你们现在就做了。你们本来拿天堂中学当作一所好学校选择的，可是你们入校伊始，就开始破坏这个学校的纪律，如果你们的行为不被制止，咱们这所学校就会比你们舍近求远，舍弃的那些家附近的不理想学校还要更乱。这不等同于大家买了个好碗，却要把它砸坏了用，让花费努力买回来的碗还不如家中的破碗吗？

　　这时侯征叫进来门外面的那个学生：老师刚才的话你听见没有？

　　学生低低的声音说听见了！

　　你愿意做那个弱智的打坏好碗当坏碗用的人吗？

　　学生迟疑了一会说，不愿意！

　　侯征指着下面的学生，老师相信你同他们一样，抱着一份希望来。来做什么？学习你们不懂的知识。你的那句：“我咋的了”就是一句极没有教养的话。一个人应该有自知之明。可是你的意思让人们理解，你对你自己的行为一无所知。我想你不至于如此弱智，那只有一个解释，你在有意掩盖你的错误。这就是老师刚才让你出去的原因。这个毛病你不是一年两年养成的，可是为什么今天，在你说了多年之后，在天堂中学才又听到老师的批评呢？因为你的无知与无理行为让你过去的老师寒心了，他们不想再帮助你改正错误，让你收获进步，而他们收获你的仇恨与污辱。我敢断定，你的学习成绩不是很理想。为什么呢？因为你的一句：“我咋的了”拒绝了老师的批评教育，老师为了不再收获你的仇恨与污辱，因此他们看到你所犯的错误，包括学习上的错误，也就都不再去为你纠正了。现在关于教育最时髦的一句话，就是人性化教育。可是什么是人性化的教育呢？就是你们要用常人的情感来理解你周围的人，包括你的老师。老师也要用常人的情感来要求你，因为你终究是要走入人群。学校对你们的要求，就是未来社会对你们的要求。对待同样一件事，可以有不同的处理方法。比方说，你听说过哪个学生把学校闹黄了吗？没有。无论多么淘气的学生，都没有把学校闹黄的。你因此就应该准备接受学校的批评教育，因为你不能得逞。批评即教育。就是帮助你们把错误的地方改正过来。如果不批评，那就是你错了老师也不能说，看着你错下去。那你还有必要来天堂中学学习吗？到哪不都一样！就拿你们的虚荣来讲吧，你们都很怕自己没有面子，姑且不说虚荣正确与否。就按你们的初衷，既然你们都知道，无论多么淘的学生，都没有把学校闹黄的，那么你们就只有一个出路，接受学校的教育。侯征指着那个到门外等候的大个子学生，所以他按着老师的要求出去，就是最明智，最有面子的事了。说明他不弱智。

　　侯征边说着边指着身边的那个刚才叫出来的大个子男生，坚持你的错误，就是你自找没有面子。